杜工部《戏为六绝句》其三:
如果还要在这个第一等上千篇文章分个上中下,滕王阁序大概出于一等中的水平。上中下按照1:3:6的比例,1000篇文章,一等上文章100篇,一等中300篇,一等下600篇。
《滕王阁序》就是一等中这300篇的序列,这是比较客观的了。其实《滕王阁序》在这个位置,并不是对这篇文章的贬低,恰恰相反,它反映了我国古代文学何等的辉煌。
如果把中国文学看作是一部书的话,这本书的开局就是振聋发聩,起点极高。以先秦时代为中国文学的起源阶段。诗则三百篇为后世经典,骚体则是一个额外的补充。先秦诸子百家的散文,成就斐然。以至于后来韩愈要改革文学,也只能是托古改制,具体要改成什么模样,就是参考先秦、汉、魏的文章。
朴厚生动者,有左传;气势卓然者,有孟子;汪洋恣肆者,有庄子;力量万钧者,有孙子兵法;文质彬彬,有荀子。
且看庄子《逍遥游》,如天上游龙,幻化不定,呼风唤雨,奥秘无穷:
魏晋六朝是中国历史的又一个大乱世,与上一个乱世先秦相比,这个时代充满了彷徨、迷惑、颓废、哀伤,个人精神世界的探求,是这个时代文学的显著特点。尽管后世复古主张对六朝文学颇有非议,可无可指摘的是,这个时期对中国文学的转变产生了难以估量的作用。
曹丕在《典论》中讲:
这个时期的骈文成就达到了最高水准。
人称才高八斗的曹植,有《洛神赋》、《闲居赋》、《登台赋》、《芙蓉赋》。
阮籍作《大人先生传》,钱基博称之为“旨放而韵远”。向秀作《思旧赋》,短小却蕴藉。
到了太康年间,金谷文人云集,有潘江陆海的说法,潘岳作《秋兴赋》、《西征赋》尤为出彩,左思作《三都赋》直追汉代大赋。
同时,六朝尚谈玄的风气,多少是促进了人与自然的沟通,这个时候产生了许多游记、直写自然的作品。比如孙绰的《登天台山赋》,木华的《海赋》,郭璞的《江赋》,谢惠连的《雪赋》,谢庄《月赋》……
六朝骈赋最终如涓涓细流,流淌到庾信的《哀江南赋》这篇汪洋之作中。这篇赋就像是庾信用人生写就的,充沛了其个人及家国悲惨命运的总结,杜甫称之为“暮年诗赋动江关”,陈寅恪称之为赋史。魏晋南朝的一切自信,最终在侯景渡江后被击得粉碎,所有的文气最终在野蛮的铁蹄下不堪一击,给庾信这样的文人醍醐灌顶的一击。庾信一身是六朝文人的集合,他的亡国之思铸就了这篇不朽的大作。《哀江南赋》同时也是骈赋的集大成者,骈赋顶峰中的顶峰:
六朝的论辩文章,不再像贾谊那样高蹈,更多关注的是人生命运。嵇康作《养生论》,刘峻作《辩命论》。
唐代是诗歌的年代,古文却在这个时期完成了一个分野。整个唐代仍旧弥漫着六朝的文学气息,在唐之初,骈赋仍旧盛行。而魏征早已意识到南北结合的可能了:
整个唐代,无论诗文,都在尝试杂糅汉魏六朝,刚柔并济。可以说是中国文学史上一个巨大转折期,唐代之后,韩柳推崇的古文成了中国文章的主流,而杜诗则成为诗歌的典范。同时,在唐代纷繁复杂的文学主张里,过于偏向“复古”、“弘道”的主张,对后世的多多少少有些坏影响。
唐代第一个大家就是王绩,他所创作的《游北山文》,颇有《哀江南赋》的气息,但是因王绩自身的隐逸心态,行文又多了些俊逸。王绩作《醉乡记》,令人不得不联想到《桃花源记》,这都是作者为自己所编造的一个精神世界。魏征作的《十渐不克终疏》是奏疏文章的佳作,值得细品。魏征作《道观内柏树赋》,确实像他所主张的那样,清绮与贞刚并存:
王勃作《春思赋》,已是峥嵘初现;至《滕王阁序》,俨然锋芒毕露。其余如《涧底寒松赋》、《青苔赋》、《七夕赋》也是各有志趣。然而最令我瞩目的,却是他的《山亭思友人序》,壮志凌云,豪情冲霄,这才是天才少年该有的模样,他将文场视战场,已然全副武装,将要纵马荷戟,冲锋陷阵,扫荡来敌。惜其有只手补天之志,却得不到命运的怜惜。不过他短暂的命途,却成为了四杰之冠,有遗泽后世的荣耀:
骆宾王作《荡子从军赋》,刚柔相济,摇曳多姿。但是最好的文章,就像司马迁所说的,应是“发愤之所为作”。骆宾王的《萤火赋》,乃狱中拘禁所作,同时期还创作了《在狱咏蝉》,以萤火虫、蝉以自励,读之令人怆然:
长期与病魔抗争的卢照邻,又是另一番味道。他作《病梨树赋》,直面死生,旷达超脱。
“公生扬马后,名与日月悬”、“国朝盛文章,子昂始高蹈”,这种赞美绝非虚言。唐代文学的纯阳之气,由陈子昂这个注定不凡的名字所注入。且看他的《修竹篇序》:
王孝杰败于榆关,他作《国殇》悼亡将士:
盛唐留给后世的,不仅仅有诗歌编织的绚烂星空,其文章成就同样耀眼无比。从皇帝到庶民,尚文之风大盛。
宰相张说、苏颋,并称“燕许大手笔”,其文采飞扬,气度雍容,是对开元盛世最好的献礼,代表作有《贞节君碣》、《江上愁心赋》、《长乐花赋》、《进白乌赋》、《大唐西域记序》,他们的应制文章居多,不免有台阁之弊。
萧颖士、李华则是盛唐中的复古先驱,世称“萧李”,李华作《吊古战场文》,读之使人伤心落泪,与杜甫《兵车行》交相辉映,皇帝的雄心,臣僚的狂欢,这后面掩藏着的盛世阴暗面,化作泥土的躯体,冤声难抑,作者感之而挥毫,遂成为鬼魂代笔之雄奇大作:
张九龄就像仙界来客,不沾尘埃,其诗文冲澹清贞,杜甫称之为“仙鹤下人间,独立霜毛整。”作《荔枝赋》以鸣不平。徐彦伯作《登长城赋》,抑扬顿挫,调高意重,开阖纵横,抒发了中国人对长城的复杂情感:
2020年1月17日更新:
大唐元和十四年正月,一个年过半百,髭须半白的男子,策马正要通过蓝田关,去往遥远的潮州,此时蓝关正下起纷纷大雪,道路阻塞,马背上的人,似乎意识到了生命的肃杀,认为自己撑不过人生的寒冬了,他给前来送行的侄孙韩湘写了一首几乎可以看做是绝命的诗作,无怨无悔的道出“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前一天,他写了一篇奏表,震动了整个大唐朝堂。他并不是年少意气才做这样的举动,要知道,在能够登上朝班之前,他经历了三十年之久的艰辛坎坷,多次科举不中,入过幕府,做过县令……岁月摧残了他的脸庞,却无法磨平他的心志,他心中的浩然之气与日俱增。那篇《谏迎佛骨表》,早已在漫长岁月中为后世溢美无穷,奉为圭臬。他在文中拂逆天子之意,并宣称“佛如有灵,能作祸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鉴临,臣不怨悔。”24字,惊涛骇浪,拍打着大唐王朝,拍打着中国的历史,匹夫不可夺志!匹夫不可夺志!
任何的变革、革命,都必须由至坚至韧之人来完成。没有刀斧临身而不变色的胆气,是不能完成伟大事业的。
古中国文章绚烂,文章的气运,至韩愈而一丕变。骈文经历六朝时期的大盛,在追求形式美的道路上日益精致、日益华美,对仗惟求其工,用典惟求其繁,骈四俪六、赘典浮辞已将骈文牢牢绑架,表情达意都难以做到平易流畅。
时代在呼唤变革,变革则催生大家,古国文运中兴的使命,落到了韩愈肩头。
这位以河北昌黎为郡望的昌黎先生实际为河南修武人。他诞生在一个受儒家正统思想浸淫的家庭,早年便以复古主义者自命,终生以提振儒纲为己任。继李华、萧颖士、元结之踵武,在大唐贞元到元和年间,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古文运动。
韩愈的古文,雄奇奔放,如长江大河,浑浩流转。今天来看,他的论说文如《原道》、《原毁》、《原性》、《原人》等,思想陈旧且质胜于文,已无足观。他的《师说》、《马说》则议论犀利,短小精悍,大家都耳熟能详,这里存而不论。
在《韩昌黎集》中,真正名篇辈出的是他的序文。《送董邵南游河北序》历来受人激赏,起首一句“燕赵古称多感慨悲歌之士”,劈空而来,一股郁勃侠烈之气溢于毫端。全文仅151字,但其中笼罩着的悲怆情调和言而未尽的深长意绪,给人以强烈的震撼。《送李愿归盘谷序》借隐士李愿的嘴写了奔走权门者的丑态:
至于那篇被明代茅坤赞为“祭文中千年绝调”(《唐宋八大家文钞》)的《祭十二郎文》更是千古名篇。其中叙
另有一篇《张中丞传后叙》,笔者尤其推荐。文章记叙安史之乱中张巡、许远、南霁云等死守睢阳的事迹。文中南霁云乞师断指、抽矢射塔,张巡诵读《汉书》、起旋众泣等情节,写得绘声绘色,可歌可泣,隐约可见司马迁纪传笔法。答主认为南霁云向贺兰进明乞师一段最为精彩,诸位试看:
韩愈还是一个不世出的语言天才,他创造性地使用古代词汇,精炼地吸纳当代口语,为我们民族的语言宝库贡献了新的文学语言。《进学解》是最有代表性的一篇,精彩至极,请允许答主全文附录于下:
公元824年,大唐长庆四年,韩愈走完他57年的人生,卒谥一个“文”字。二百余年后,另一个文章大家苏轼在《韩文公庙碑》上送上了这样的定评:“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这该是昌黎先生最好的注脚罢!
2020年1月25日凌晨(农历大年三十夜)
最近很是忙碌,真正到了大年夜,反倒有时间了。这次更新算是一个花絮,当做闲聊。
我开始被古代文学深深吸引,其实不算早,在童蒙阶段,实在对这些“老东西”没兴趣,父母也不会要求读什么三百千千,倒是从舅舅那里搜罗到一本万年历,里面有完整刊载《增广贤文》,都是古来谚语的集合。这些句子当然不乏从名作中摘录演化而来,可是这样寻章摘句,反倒一股子腐烂味。初中学的最早的古文就是论语集锦,什么“有朋自远方来”之类的,说教意味太重,加深了我的厌恶。真正的引路人是《史记》,已经是高中了,这也是自己主动购买的第一部古籍,大概是学了课文《鸿门宴》,为作者的文辞折服,这部书上手之后便是难以释卷,当然对于那个阶段的学力来讲,要通读史记还是有困难的,所以常常是一知半解,又没有如今这样发达的工具,只得常常叨扰语文老师,所幸语文老师是极有耐心的,也鼓励我读这部书,这是一个幸运,多数的语文老师肯定会劝阻这样的行径,因为实在太消耗时间精力了。最难的一次,就是史记中刊载的司马相如的文章,不得不抄录下来给老师,老师在网上找了大量资料后给我作解答。当然,整个高中算是把史记读下来了,也不能说太精,粗略的啃下来了。
《史记》使我对古代文学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现在回忆起来,自己真的是明智的,纵观历史,《史记》都是文学上的至高成就之一了。
在此之后,我阅读了大量的古文学作品,通读过李杜的诗集,深陷文选之中,各代各家均有涉猎。
任何一个兴趣,当你隔着面纱看它时,你会有一种朦胧的憧憬,就像我最开始接触太白诗,我甚至不能明白“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谁陈”的意思,只是这种语言风格让人震撼,让人快然。那个时候只是对一种朦胧的气息着迷。当你要开始深入去了解的时候,这种神秘感被揭开了,会有一个索然无味的瓶颈期。这个时候就尤其需要耐着性子了,再硬着头皮往里啃,那种着迷的感觉又回来了。李白的《大雅久不作》,表面看当然是符合太白一贯的流畅快然风格,细细去品,却又不只是流畅感让人清爽,反而有些凄怆,有些怜悯,有些惋惜。
读一首诗,或者一篇文章、一部小说,万不可寻章摘句。在学生时代,老师非常鼓励学生将作品中的名句摘录出来,很多人都有自己的名句本,用于作文时引用,显得旁征博引,会有加分。可是这样养成的阅读习惯却是非常糟糕的,有些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打算读一部作品,就要预先清空掉之前所听说过的所有导读评价,努力将之前的碎片信息清空,接受完整的新体验。汉朝大赋,这类文章免不了被后世批判什么过分铺排。我读六朝作品,又有大量的学者对六朝某些文学嗤之以鼻。如果信任这些评价,只会让自己错失一片片风景。
一部作品,有时候就像俊男美女一样,有些人有精心修饰的脸庞,穿着精美的衣物;有些人身材极佳,匀称标致;有些人动作优雅,举止动人;有些人擅长谈吐,总是聚会的核心……梁朝伟有着忧郁的眼神,高仓健处处透露着阳刚稳健之气,第一滴血中的兰博又有一种粗犷不羁的帅气,奥黛丽赫本有一种天真又知性的美丽……而有些人从骨子里到外观到谈吐,能够兼而有之。文章也是如此,“作者皆殊列,名声岂浪垂”。我们的文学,时间线约摸有三千年这么长了。能够做到骨力、辞藻、气息、格调……尽善尽美者,即便上百实在也不算多。
有些文章,如白云,如流水,顺畅丝滑。有些文章,沉郁顿挫,金声玉振。有些形式严整,无懈可击。有些自然散落,天然去雕饰。故而古人创作,有些人追求形式上的高度规律,于诗歌则演化为律诗,于文章则演化出四六骈文。有些人追求散落的美,文章则有古文运动,诗歌则有古体诗歌的延续。也有人试图融合形式与自然。
阅读一篇好的文章,读者自己不用心,是自己的损失,并非作者的损失。因为古来作者,实际上也没几个愿意讨好广大群众,即便文以载道的韩愈,也是常常佶屈聱牙的。司马迁”可为智者道, 难为俗人言也”,刘禹锡“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那时候创作实际上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时代,没有出版业,多数作者做文章只是副业,可以做到忠实自己的内心。通俗艺术的评判法则并不适用于诗歌、古文。这看起来挺残忍,简直是隔绝普罗大众,可事实就是如此。“知我者,二三子”。好的创作就是要进入到一个并不期望多数人去理解的阶段。这样才能忠实于自己的内心,而从内心感发出来的语言文字,才能有温度,才能饱满。
孟子说的“浩然之气”,司马迁说的“发愤而作”,韩愈“不平则鸣”“文以载道”……不管是何种文学创作动机,贵在充沛着理想与情感。韩愈掀起古文运动,到了明清八大家的文章成为主流,酸腐气却愈加浓厚,这不是韩愈的问题,韩愈有巨大的理想与抱负,文章蕴含着昂扬的斗志,后人学其结构,学其辞藻,可是骨力却学不到了。“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此言得之。
其实关于创作的问题,古来的人多多少少早就遭受过诘难了,他们早就给出了解答,只是我们觉得自己的想法新鲜。比如扬子云的《解难》:
生有涯,而学无涯。这样的长篇大论,希望开阔大家的眼界。无论是否决心攻读更多的作品,知其浩瀚总是不会错的。
这半个月去做村里的义工,除此之外深居简出,响应抗击疫情的号召。假期也一再续杯,现在江南回春,我且静坐书房,暖茶相陪,深夜更新。
唐代文学的不朽,不仅因诗有李杜,也因文有韩柳。如果说韩愈像太阳那般的炽热耀眼,那么柳宗元则如皓月一样幽邃而又明寒。那篇广为人知的《江雪》,甚至是我小学时候就读了的,那个时候就在想,这是怎样的人写就的?仿佛天地间没有一丝的温暖。柳宗元这个人,实在是不容易懂的,他的文章自然也不是容易品的。直到昨夜,冰雪一般的月亮挂在天空,大地夜如白昼,像染上了层层的白霜,一切纯净极了,我忽然想到,柳宗元不就像这夜色吗?他寒意逼人却又纯洁无比,他也明亮,他的明亮却给人一种幽秘感。
柳宗元较韩愈还小了几岁,少年发迹,锋芒毕露,在春风如意的时候他的人生就像六月遇飞雪一般,猝不及防进入严冬。从此谪居永州柳州,直至凋谢。就是在偏山僻水之间,他像掉落山崖却打通任督二脉的主角,练就了独特的文风,就像他说的:
2020年2月18日更新
因疫情方炽,迟迟不能复工,有时间能够做一些整理。之前评论有许多读者追问我什么文章可以进入一等上,我梳理了一番先秦至唐代的文章,认为最少如下文章是一等一的,这也可以看作是我的古文选集,名单不分先后排名,之后还会完善,进行增删改:
先秦及秦:
《九辩》宋玉
《风赋》宋玉
《天论》荀子
《劝学》荀子
《赋》荀子
《逍遥游》庄子
《齐物论》庄子
《齐桓晋文之事章》孟子
《天时不如地利》孟子
《舜发于畎亩之中》孟子
《烛之武退秦师》左丘明
《宫之奇谏假道》左丘明
《曹刿论战》左丘明
《谋攻》孙武
《孤愤》韩非
《难一》韩非
《喻老》韩非
《谏逐客书》李斯
汉代:
《过秦论》贾谊
《治安策》贾谊
《报任安书》司马迁
《项羽本纪》司马迁
《魏公子列传》司马迁
《淮阴侯列传》司马迁
《论贵粟疏》晁错
《狱中上梁王书》邹阳
《子虚赋》司马相如
《上林赋》司马相如
《答客难》东方朔
《七发》枚乘
《解嘲》扬雄
《逐贫赋》扬雄
《北征赋》班彪
《两都赋》班固
《封燕然山铭并序》班固
《二京赋》张衡
《登楼赋》王粲
《述行赋》蔡邕
六朝
《出师表》诸葛亮
《陈情表》李密
《桃花源记》陶渊明
《自祭文》陶渊明
《哀江南赋》庾信
《秋兴赋》潘岳
《豪士赋》陆机
《琴赋》嵇康
《芜城赋》鲍照
《登大雷岸与妹书》鲍照
《洛神赋》曹植
《与山巨源绝交书》嵇康
《大人先生传》阮籍
《海赋》木华
《月赋》谢庄
《别赋》江淹
《小园赋》庾信
《与阳休之书》祖鸿勋
《北山移文》孔稚圭
《思旧赋》向秀
《游天台山赋》孙绰
《文赋》陆机
《雪赋》谢惠连
《与陈伯之书》丘迟
《在北齐与杨仆射书》徐陵
《答谢中书书》陶弘景
隋唐
《十渐不克终疏》魏征
《封建论》柳宗元
《愚溪诗序》柳宗元
《始得西山宴游记》柳宗元
《袁家渴记》柳宗元
《捕蛇者说》柳宗元
《段太尉逸事状》柳宗元
《进学解》韩愈
《师说》韩愈
《张中丞传后叙》韩愈
《马说》韩愈
《送孟东野序》韩愈
《与元九书》白居易
《吊古战场文》李华
《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李白
……
2020年2月19日更新
本次更新我打算阐述一下骈文、散文、古文的关系。
在很多人的认知力,骈文几乎就等于四六文,特别是学生时代的教育里,甚至将前四后六,或前六后四的句式看作是骈文的特点。并非如此。所谓骈文,其实就是对偶在文章中的广泛运用,之后逐渐发展为全篇或文章多数时候都在对偶,格式逐渐严整化,就形成了骈文。
关于骈文的认识,应该重点读一读两本选集,一本是《骈体文钞》,一本是《骈文类纂》。《骈体文钞》的作者李兆洛,对姚鼐重古文轻骈文的做法不满,有意分庭抗礼。《骈体文钞》中收录了《过秦论》,而姚鼐的《古文辞类纂》开篇便是《过秦论》。后者显然认为过秦论不是骈文,而前者认为过秦论也是骈体。李兆洛不但认为《过秦论》是骈文,他认为《报任安书》也是骈文,而这两篇恰恰都是后世古文学者严重的古文楷模之作。
其实姚鼐为代表的古文学者,对于先秦、汉代文章笼统的划分到古文中,实在是不妥的,因为彼时骈散并没有明确的分野,这也是李兆洛将过秦论、出师表、报任安书诸篇纳入骈文选本的理由。无论骈文或散文,六朝及以前的作者,往往都能自如运用到同一篇作品。《出师表》就不乏骈句:
“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
“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
“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
而荀子、李斯等作者都熟练的大量使用骈俪句于文章之中。这种骈俪的运用,到了六朝越发的精进严整,因此逐渐形成了后世眼中的骈文。这种句式与赋文创作高度结合,就形成了华美且有声韵的文章。到了唐代,目睹南朝腐朽衰败,这种文章创作逐渐被一些学者所抨击。他们便割裂骈文与古文,学习后者,抨击前者。这样的反弹在当时是大有益处的。只是韩愈为代表的所谓古文继承者们没料到,当他们在文章在北宋中期之后开始成为楷模,后世效仿者如过江之鲫时,也成为了文学创作的桎梏。并不是骈体或散体的问题,任何一种文为官方采纳后,都会产生许许多多拙劣的模仿者,科举制度下,按照一定的套路写作是比较稳妥的。是以无论骈文或是古文,都会在后世产生腐臭味,不是文体的问题,而是创作者不行了。
欧阳修是古文、骈文之争逆转的关键人物,在欧阳修之前,韩柳代表的古文并没有形成风尚,韩愈没有动摇唐代的骈文规模,他的文章在唐代远不及白居易流行。而欧阳修逆转了一切,宋代六大家纷至沓来。官方文体遂宣告易主。比较可惜的是欧阳修之后对骈文的打压,让文章创作也窄化了。这里说远了。
脉络一旦清楚,就能知道哪些文章可以看做是骈文,哪些是骈散结合的文章,哪些是散文,如今我们把这些文章统一称为“古文”,是比较适宜的,韩愈主张的“古文”,也并不一定全然把骈句杜绝在外,相反,韩愈自己的创作也常常借助排偶加强声势。即便不像李兆洛那样极端,骈文的范围也是相当广泛的。
江淹的《别赋》:
2020年2月21日更新
最近我看了一下其他的回答,发现即便高赞回答里,也有一些比较明显的o错误。这里谈一下许多关于《滕王阁序》的错误认知。
1、滕王阁序创作的花边故事
滕王阁序的背后,流传着一个精彩的故事。故事中王勃作为一个闯入他人精心安排的宴会的“锋芒”才子,为都督阎公由恨转爱。这样的故事有助于滕王阁序的传播,也为滕王阁这个著名景点留下了动人的佳话。到了明代,大才子冯梦龙将这个故事演化为“马当神风送滕王阁”,三言二拍在民间享有极大地流行,故而这样的故事几乎成了妇孺皆知的佳话。其实这个故事与编排在李白、苏轼身上的诸多传说一样,经不起推敲,也无从考证。
这个故事目前能够考证最早的出处,当属《唐摭言》,这本五代时期的花边故事集合,记录了许多荒诞不羁的才子佳话。王勃的这篇故事记录在《以其人不称才试而后惊》的条目下,这个篇章如其名,几个故事都是如出一辙:
并且,这个故事的出处《唐摭言》本身就不值得作为史料来看待,不过是《世说新语》一般的故事汇。同时期的《旧唐书》就没有记录这个故事,而王勃同时期的的杨炯,在为王勃作序时,也没提到此事,这样富有传奇色彩的事件,若是真的,杨炯断不会缺漏。而《新唐书》采纳了晚唐五代许多类似《唐摭言》这样的故事汇作为来源,王勃此事也被照搬其中,类似的还有李白的救郭子仪故事,旧唐书不载,新唐书则不加考虑采用。
无论如何,王勃打破都督阎公一番安排这桩故事,断无真实的可能。
2、许多回答所谓的重修滕王阁是怕《滕王阁序》没有依附
这种说法更是荒诞不经。滕王阁历次重修都有记文,现存的还有不少。足以推翻这种煽情的想法。
首先,唐宪宗元和十五年重修,韩愈受邀作《新修滕王阁记》,这也是为在滕王阁留下文章的最知名文学家了。在这篇记文当中,韩愈确实提到了王勃所作的滕王阁序,然却用这样的说法提到“及得三王所为序、赋、记等,壮其文辞,益欲往一观而读之,以忘吾忧;”韩愈看过三篇关于滕王阁的文章,在这里并列提到,并没有突出滕王阁序。而这次重修也不是冲着王勃的滕王阁序去的,是因御史中丞王仲舒来江西视察,在滕王阁宴请地方官员,王仲舒之前在江西为官,曾经在滕王阁留下文章,参与宴会的官员看到滕王阁已经有破败象,是以提出重修。事件始末交代的很清楚。
第二,唐宣宗大中年间,再次重修。这次韦悫写了《重修滕王阁记》,同样没有提到王勃及《滕王阁序》,当时滕王阁遭遇火灾重修。
第三,宋代的重建,范致虚作《重建滕王阁记》,这次重建不但不是冲着王勃的序,反而引出一番议论,以往都在阁子当中重点突出王勃的序文,这次重修后,将韩愈的《新修滕王阁记》置于正中。
可见重修此楼是为了怀念《滕王阁序》一说实乃荒诞不经。翻修、重修胜景,这都是地方官通常爱做的文章,以凸显政通人和罢了。同样是唐代的建筑,同样在南昌的绳金塔,也是多次重建,又是为了什么呢?可见将文章与重建动机挂上钩经不起推敲。
3、何所谓用六朝骈体而无六朝之病呢?
站在韩愈这种人眼里,自然六朝文章是有病的。但是站在我们现代来讲,妄自贬低六朝文章,实在也不是可取之处。实际上六朝文章高度也不是我们能够随意贬斥,特别是没有韩愈才华,最好还是谦虚些好。并且,《滕王阁序》在欧阳修眼里,也是有病的。可见这个有病无病,妄加评论实在不妥当。六朝文章是我国历史上的一座宝库,纷繁多姿,鲁迅称之为“文学的自觉时代”。我等后人不应当过分的执着于古文骈文之争,古人在争论当中创作出色味各异的好文章,他们只有理念的区别。所谓有病无病实在也不是我们应该一杆子打死的,这不是一个现代视角应该作的评论。特别是面对六朝骈文这么大的体量时,难道鲍照与庾信的骈文真的就能视为同类了?他们也是“作者皆殊列”啊。那么爱引用杜工部的诗,岂能不知《戏为六绝句》开篇便是:
下面有朋友询问有什么古文入门书籍可以推荐,这里根据自身的经历推荐两本吧:
1、《古文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陈振鹏、章培恒等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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